居廣陶-數學家與工程師的日常詩篇

發佈時間:2021-08-03 17:14:03
充滿詩意的小屋以及大草地上的綠意盎然,宛如藝術家的領地。

順著指引我們來到六甲的居廣陶,這座充滿詩意的小屋,紅磚瓦房與攀上屋簷的綠色線條,草地上是生氣盎然的大樹,窗框裡老老的木桌椅旁,擺放著許多琳琅滿目的陶製作品-琉璃瓦燈飾、陶製茶器與杯⋯,再再都顯示著;我們一定是踏上了某位藝術家的領地。

陳世紘與阮潔雯在六甲經營的居廣陶,一甲地的傳統窯廠園區還有傳承下來的故事。

52年次的陳世紘,在近三十年前返家;當時這座興華窯廠傳到他手上時,已經是座百年的磚瓦窯,而他已經成為了第五代的管理者。畢業於成大數學系的他,顯然與我扁平的藝術家想像有差距,但夢想與現實的掙扎,對他來說卻是立體而困難的題目,陳世紘說:「其實我以前的夢想是當數學老師!會返家接手經營窯廠,變成管理者,都是因為媽媽的身體出了狀況,這裡需要有人接手,所以當時我就選擇回家了!」

保留著傳統燒窯的居廣陶園區還有不同功能的工作小屋,如何運用則是陳世紘面對的題目。
居廣陶室內工作區的牆上,直接用紅瓦訴說著六甲曾經的磚瓦盛興。

回到台南六甲,面對一甲地的窯廠園區,百年的蛇窯還有數個不同功能的工作小屋,該如何整合與運作,對陳世紘而言,這些看似熟悉的數字並無法用固定的算式得到任何答案,而是一連串的責任與選擇。

說起這段過往,陳世紘淡淡的笑容裡有著淺淺的苦澀:「六甲以前叫做烏金之鄉,在磚瓦盛興的年代,我的母親就是一位相當厲害的窯廠管理者,她總是親力親為,從年輕做到老,管理著一甲地窯廠的人事與營運。在我看來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,晚年她得了肺癌,癌細胞侵蝕骨頭讓她總是臥病在床,員工們甚至會來到床邊詢問今天的工作內容,當時我就回來幫忙,也想一邊照顧她。」但就在半年後,陳世紘的母親就與磚瓦的盛世同時應聲倒下了。

返家經營傳統窯廠的轉型之路,對陳世紘夫妻來說,更像一段大膽假設與求證的實驗之路。

返家後的陳世紘開始接手窯廠事務,依循著親力親為的作風,開始了這些他從小看到大的工作內容,有一段時間陳世紘夫婦每天早上五點起床,一直工作到晚上,送貨趕件又常常到了半夜才回家,傳統的窯廠經營與這快速的世代產生了衝突,同時也在陳世紘的心中產生疑慮,於是轉型的想法開始萌芽。

而談轉型也非是紙上談兵之事,數學系的陳世紘與機械工程的妻子阮潔雯,兩個理科人開始了一段理性而浪漫的解題之路。他們像重拾課本的學生,將窯廠當成為了實驗室,心態也像一塊胚土,起初他們大量吸收陶藝相關的展覽、閱讀造型藝術領域的書籍、也參與了各種製陶的學習,凡事親力親為,彷彿向母親致敬一般。

教學教室中可以製作手拉坯與陶藝品,同時也轉型往客製化建材與古蹟修復材料開發。

除了精進自己,他們也學習站在巨人的肩上運用資源,恰好在那個時期,他們跟上了名為文創產業的列車,陳世紘説:「我們開始統整優勢與劣勢,窯廠這樣的硬體資產和大面積的土地是我們的優勢,不如我們就來分享這項資源,開放讓民眾可以親身體驗這項產業!」有了大方向之後,夫妻倆也打開了「鄉土教學」的大門,終於緩步在窯廠與新世代之間找到能身處其中的平衡。

環顧身旁的木桌椅,就是園區平時對外開放的教學場域,在這裡可以製作手拉胚與陶藝品,這幾年總有人慕名來學習。同時夫妻倆也自創了「居廣陶」品牌,製作生活陶器,讓陶藝品能被人們更輕易地帶回家中,而對於傳統磚瓦的製作也有了微轉型,不再大量製造,而是朝客製化的建築材料、古蹟修復訂製為主。原本安靜的老窯廠,一時之間招待了許多訪客,也熱鬧了整片土地。

當人群散去,最終還是得回到自己,陳世紘也知道,不能只是仰賴這座土地本身的現況而不去設想未來,因為土地沒有管理終會荒蕪,就像手藝沒有持續練習,也將變得駑鈍。

我們踏進漆黑而涼爽的蛇窯中,唯一的光源是從遠方洞口透出的光。
房屋後方有著一處大草地與埤塘,如同一道解了一半的謎題,正在進行著下一步。

陳世紘穿著雨鞋帶我們參觀走踏這座傳承的窯廠,在一樓平房的後方,就是父母親年輕時從南投引進的蛇窯,已經久未開火但確實還能使用,此處也成為了鄉土教程的必要參觀點之一。我們踏進漆黑而涼爽的蛇窯中,低頭閃避絲絲蛛網與地面上散著的瓦片,狹長的空間裡,唯一的光源是從遠方洞口透出的光,回想那冷色的藍白光,映照著也想像著,數百枚陶器在此被上百度的高溫燒至定型。

跟著陳世紘的腳步,才實際體會到一甲地的概念。蛇窯後方的矮房,存放著製作老屋與古蹟修復的各式模具,不同形狀、材質的半成品排放桌面,彷彿踏進了一處古老的工具箱裡。而踏出矮房又是另一個風景;剩下梁柱骨幹的老屋結構、大片的草地與埤塘和滿地的牽牛花攀藤,一旁的小山貓挖土機器還伸長了手臂,像是一道解了一半的題型。

來到此處陳世紘放鬆了神情,領我們到老芒果樹下,他娓娓道來了一處深埋心中的想法:「後來我發現我真正想做的是與這片土地和平共處,以前製作磚瓦時,我們就是挖著自己腳下的土壤,也是這片埤塘形成的原因。但當我越在這裡生活,我就越開始思考,真正的家是什麼呢?我不斷地反問自己。」此時我更確信他在生活的某個層面是一位詩人或哲學家。

陳世紘與阮潔雯的理科背景,支持著他們浪漫感性的藝術日常。
大大的園區,都靠著夫妻倆親力親為去維護著,彷彿也體現了當時母親的態度。(照片來源:居廣陶臉書)

漫步回到老木桌椅旁,女主人阮潔雯說著不好意思,園區平常就他們兩人,工作太多,總是分身乏術,我們則是開始好奇女主人的想法。阮潔雯説:「我是從澳門來成功大學念書的,也在那裡認識了先生。但交往沒多久後,他就返家開始協助家業,偶爾也會來幫忙,我覺得這份工作不難,就是分工合作,反而是能碰上相知相惜的人更難。」這座窯廠在某方面來說,相以維繫著的,似乎是炙熱的情感,從個人連接著家人、愛人以及土地。

現在居廣陶園區內的工作,大部分都還是由夫妻兩人負責,接待客人、整理空間、燒製作品甚至是自行除草、整地。很難想像過去大批員工一起工作的場域,如今只剩下兩人,膝下無子女的他們,目標是能一直做到無法做下去的那一天。

當初面對的產業與世代衝突,似乎也此找到了運轉的平衡,陳世紘說:「傳承家業的議題,不一定總是重擔和放棄的總和,先決條件是自己要『不討厭這個產業』,從不討厭開始,慢慢捏塑成自己喜歡的模式,這本是生活也是生命。」當初如何延續經營的題目,最後的數字彷彿回到了原點,但珍貴的是解出這的方法的過程,是經由理性的思考而得到的真摯信念,也是居廣陶寫給土地的日常詩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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